森屿林海

=三月,也可以叫森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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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兰 《岁末乌龙》

*前文《相见“恨”晚》 与《七夕家宴》 ,这个系列居然出第三篇了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背景架空,请勿纠结于逻辑,祝大家新年快乐,图个乐呵。


1

年关将至,大街上开始张灯结彩,街边房屋上挂着一盏盏红灯笼,衬托着节日的氛围,况且前些日子才降了雪,如今地面上的落雪已经清扫干净,但是屋檐上的白却依旧晃眼。

夜幕初临的时候灯笼就已经亮起来了,天色还有些昏暗的亮度,衬着屋顶上的白雪都泛着红光。

这时是街上最美丽的时候,往常花木兰都要玩到天彻底黑透了才会回寝居,但是最近这几天她都一反常态地待在屋里,霸占着高长恭书桌对着窗外唉声叹气。

高长恭抱着一堆书折回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他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到了案上,然后抽出花木兰手里被她薅得炸了毛的毛笔,仔细检查过之后轻轻用笔杆的顶端戳了戳她的头。

“怎么了?”

花木兰托着腮,转头皱着眉看着他,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的那沓书折,刚刚还满是烦闷的眼立刻冒出了光,“那是什么?”

“皇兄交给我的折子。”说起这些东西,高长恭无奈地耸了耸肩,“年末了,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有多么懒惰。攒了不少,这不挑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交给我看看。”

花木兰眼里的光瞬间灭了,她一边“哦”地回答,一边转回去继续盯着窗外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发呆。

“有心事?”高长恭把那支毛笔蘸进水里,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毛立刻服帖地拢在一起。

花木兰又叹了一口气,手里少了能揪的东西,于是用指尖转着自己的发尾,“也不算。就是我在想我寄过去的家书为何迟迟都没有回信。”

她一只手撑着脸又转向高长恭,“而且...我也有点想我爹了。”

自她嫁到北齐以来,花木兰就没再回过大唐,刚开始还想着摸清楚逃跑的路线偷偷溜回家去,但是跟高长恭渐渐相熟以后,她发现他也那么难说话,于是便渐渐打消了偷跑的念头。

话虽这么说,但是思乡的情绪总是在她的快乐渐渐消散之后涌上心头,再加上寄了好几次的书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她心底的愁绪更深。

高长恭看着她苦恼的模样,一直以来思索的那件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俯下身子示意花木兰靠近,等她倾身凑近的时候,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神神秘秘地道,“其实我本来是想着都筹备好了再告诉你的...我原本也是打算要带你回大唐过新年的。”

“真的?!”花木兰听闻立刻喜笑颜开,兴奋地抬起头却差点撞到高长恭的鼻子。

“嗯。唐王上月月末就已经派使臣过来送贺礼了,使节团还专门过来问过我,要不要今年带你回门。”高长恭捂着差点遭遇重创的鼻子,低头看着笑得眼睛都没了的王妃,“我已经同意了。没询问过你就擅自做了决定,你不会怪我吧?”

花木兰乐呵呵地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但是,”高长恭顿了顿,抬手又指了指身旁一大摞的书折,“皇兄的条件是,要处理完这些才能走。”

高长恭说的很轻松,但是见过好几次兄弟之间拌嘴的花木兰却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位平时吊郎当的皇上声泪俱下地向高长恭诉说孤独过年的模样,以及高长恭又如何冷漠地提议他娶一位王后来回击兄长的卖惨攻击。

正想着兄友弟恭的场景时,花木兰看见高长恭抱着就要往外走折子走,她忽然拉住他的衣角,“你不在这里看吗?”

兰陵王挑了挑眉,“我想。但是有一位霸道的王妃占着我的书桌不肯放手,我只能另寻地方了。”

这话撩拨得花木兰脸又是一阵热,她连忙起身把凳子往桌子的拐角挪去,给了高长恭一个可以处理政务的地盘。

高长恭翻开书折,仔细阅读着,花木兰也悄悄凑过脑袋去看上面写了什么,想着和高长恭学习学习处事之道。

室内安静地只有书折翻页的沙沙声,过了好长时间,当兰陵王殿下从政务中抬起头时,看见早已趴在书案上睡熟的王妃,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2

花木兰刚走的那段时间,花父的确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但是时间久了,他又开始怀念女儿在时热热闹闹的家里。从前战事吃紧的时候,花木兰也不是没离过家,但是再长也没有如此之久的时间。

唐王看得出来他的寂寞,于是在空闲时间便隔三差五招他进宫来,两个人坐在殿里心不在焉地下着棋,偶尔低声交谈两句,消磨时光。

自从得知唐王派了使节团去往北齐之后,花父思女之情更盛,如果不是唐王拦着,他估计要日日蹲在城门口,拦住入城的人挨个询问是否来自北齐。

关于北齐兰陵王与王妃的故事,花父所知道的消息都来源于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有些事情他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比如兰陵王妃日夜翻墙,以及兰陵王本人撞了王妃屋中桌角数十次——这些听起来就很虚假的小道消息居然还有很多人津津乐道。

有一次他听一个来自北齐的小商贩讲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高家宫廷秘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坐在墙头和兰陵王妃谈心的场景,说得他一愣一愣的,最后他的怀里被塞了一本书,那个小贩自说自话地让他不用谢。

花父错愕地目送着那人背起包袱扬长而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本崭新的,名为《兰陵王与王妃不得不说的先婚后爱那些事》的话本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把他的胡子都差点气歪。后来又被唐王笑了好几日,说他是关心则乱。

又到了俩人下棋的日子,花父刚捻起一颗棋子轻轻摩挲着,正思索下的位置时,对面的唐王忽然开口,“使节团回信了。”

“什么?”花父一个分心,仓促落子,刚刚势均力敌的棋盘局势瞬间倾倒,他伸手想反悔,却被唐王挡住。

“落子无悔,花卿就让我一局。”

一局终了,看着花父焦急的面容,唐王捋了捋胡须,不急不慢地道,“他们说,兰陵王殿下已经同意了,过几天就随着使节团回来了,在大唐过年。”

花父舒了一口气,抬手道了一声谢。两位老父亲对坐在棋案两侧,互相感慨着时间的流逝。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子嗣上面,花父仰望着天空,叹道,“不知道我那女儿能不能给我抱一个外孙回来。”

室内一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唐王沉默了一会,然后试探地开口问道,“我记得,花卿是一手把木兰带大的?”

“是啊。”

“那,”唐王斟酌着用词,继续说道,“那你可曾教过她关于男女之事...?”

花父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我一个大男人如何教她?”

话音刚落,他瞬间也明白了过来,两位老父亲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希望这种事别发生。

他们彼此心里默默祈祷着,而远在北齐正在收拾东西的花木兰却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微微诧异着怎么太阳都出来了她还有种差点感冒的感觉。


3

马车在路上一连行进了几日,直到车身不再像前几日似的那么颠簸之后,花木兰掀起车帘这才终于真正看见了大唐城门的全貌。

她这一路上格外兴奋,马车刚刚驶离北齐城都,她就开始不停地询问高长恭走到哪里了,刚开始高长恭还会耐心地摊开地图给她指路,顺便调笑一下她不认路从前是如何上的战场,到后来他索性趁花木兰不注意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把人轻轻往自己怀里一带,随即面红耳赤的兰陵王妃就枕在他的腿上闭了嘴。

他垂下眼帘,看着花木兰赌气一般把头转向外侧,背对着自己装睡。

高长恭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从花木兰的肩膀上移开挪到她的背后,指尖缠着她扎着马尾的长发,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进入梦乡的花木兰相比平时安分了很多,高长恭把她额前散乱的碎发重新捋顺轻放到耳后,正当他要收回手时,指尖突然被温暖的触感包围,花木兰不自觉伸出的手攥着他的手指不放,就像在寻找梦中的安全感一般。

高长恭的呼吸一滞,没有抽出手指,而是被花木兰牵着放到了她认为最安心的地方。

高长恭只往下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原本撑着脸的手缓缓挡住了眼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车厢内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来花木兰醒来的时候马车一颠后脑勺正好撞到了车厢的木板,她捂着脑袋坐起身,看着离她十万八千里缩在角落坐着的高长恭十分不解。

“你...不挤吗?”她试探着开口,还以为是自己睡相太差把人给赶到了角落,顿时心生愧疚,连忙开口就要道歉,“是不是我在梦里拳打脚踢的?我...”

但是高长恭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你的问题。”

花木兰迷惑地偏着头看他。

“不是你的问题。”高长恭低声又重复了一遍,马车行进的噪声把他有些哑的嗓音掩盖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高长恭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与花木兰的触碰,但是花木兰却怎么也追问不出原因,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马车停在大唐的城外。

车刚刚停稳,原本一直纠结于高长恭态度的花木兰瞬间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不等人过来接应就连忙跳下车厢。正在与使节团长交谈的花父远远地看见女儿向自己奔来,侧过身跟手下交代了几句公务,然后走出人群,迎着花木兰跑来的方向展开双臂。

父女俩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当然,如果花父没有被花木兰的冲击闪了腰的话就更好了。

花父看了看女儿的身后,疑惑道,“王爷没有过来吗?”

花木兰这才想起来,因为自己太心急,好像把高长恭一个人扔在了马车里,她有些心虚地回头望了望,逆着光看见一团身影正往这边走来,这才转回头去让自己爹放心,“这不是在后面呢。”

花父也看见了那团人影,又看了一眼表情不太自然的女儿,心下了然。

他把花木兰拉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他待你如何?”

花木兰被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答,“很好啊。”

“那你们这般疏远,可是来的路上闹什么矛盾了?”

“没...”花木兰下意识地就要回答,话说了一半又想起高长恭这两天奇怪的举动,她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这算不算在老爹认为“闹矛盾”的范畴里。

花父看着她欲言又止,心里的那个想法愈加强烈,他猛地扳住女儿的肩膀,花木兰被吓得一哆嗦,抬起头对上父亲凝重的表情,“怎...怎么了?”

花父按着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你不要委屈自己,大不了你与他和离,千万不可在他那里受气。”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语调也高了不少,高长恭走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那句“和离”,他停下了脚步,过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带着倦意的脸增加了几分沧桑。

花木兰听完花父的唠叨,堆着笑应和着他的嘱咐,一转头瞥见正在尝试与空气融为一体的高长恭,连忙像见到救星一样把人拽过来问好。

高长恭衣袖的一角被花木兰捏在手心里,他屏住呼吸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站在花父面前他才发觉自己的掌心湿润,心里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4

“王爷。”花父抬手向高长恭行礼。

“岳父大人。”高长恭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声音有些抖,他默默地观察着花父的表情,看着对方神情严肃,他又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而正在被揣测心思的花父只是在想着二人身边没有孩子的踪影,而花木兰刚刚的举动又不像有了身子,一时间抱外孙的愿望破灭,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就在此时使节团完成了交接任务,有人过来催促花木兰他们上马车,一同回宫复命,而她却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走就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城门进宫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街,道路两侧都是小商小贩,她许久没来,不知道那些摊子有没有上新鲜的玩意儿。

高长恭和花父都知道她怀着什么心思,想着唐王应该要先安置使节团才会召见他们夫妻,于是也就随了她去,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当花木兰在前面逛的时候,翁婿两人不得不并肩跟在她的身后,尴尬地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还是花父率先开了口,他尽量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夫妻关系还好?”

“好,好,好。”高长恭的背挺直了,双腿开始变得僵硬,不自在地向前走着。

“那,你们...你们...”花父“你们”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像在纠结什么一样,憋了半天还是决定豁出去这把老脸,殊不知他这副样子已经在别人心里想象了几百个可能性。

高长恭缩了缩肩膀,紧张地就像一个犯人等待最后的审判。

只听花父咳嗽了一声,吞吞吐吐地问出了一句,“你们...同房过没有?”

高长恭有些错愕地张了张嘴,表情变得有些精彩,他用极其小的声音回答道,“至今...没有。”

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花父尽力压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不是不行吧?”

人生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兄长还好,但是被老丈人质疑,高长恭脸上有点挂不住,脸颊迅速蹿红,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了红色,他用手捂住了脸,闷闷地声音从掌心下传来,“不是。”

似是极力想让人信服,他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

花父宽慰似的拍了拍高长恭的肩,刚刚还对这个女婿有九分的不满,此刻在同情心的作用下让高长恭在自己的眼里顺眼了不少,突如其来的情感连带着冲走了重逢的喜悦,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沉了沉,而调整好情绪的高长恭没参透他的意思,在旁边看着花父逐渐暗沉下去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花木兰举着一串糖葫芦蹦跶到俩人面前时,花父一抬手在她的脑袋顶上拍了一下。

兰陵王高长恭,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现在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只见花父施展变脸戏法,明明之前还对女儿和颜悦色的,此刻已经绷着脸,满面严肃地质问她:“怎么走了一年多都不曾给我写封信寄来?”

花木兰被这一巴掌拍得有些懵,她迟疑地放缓了语气,谨慎地回答,“我明明寄了啊。”

她又把手伸了出来,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一共寄了三次的。”

花父面色稍缓,“什么三次?我哪次都没收到。”

“第一次,我是用信鸽寄的,”花木兰扳起指头开始数,“但那信鸽走了一个月都不曾回来。”

花父打断了她,“你就用一只鸽子寄信?”

“对啊,”花木兰又指了指高长恭,“那时候我和他还不熟,只能用我自己能做到的方式。”

一时间,沉默席卷了三人,花木兰的眼神在其他两位身上反复弹跳,直到花父伸手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第二次我托了一位骑马来大唐办事的士兵,让他把信捎过来,”花木兰看了高长恭一眼,“你知道这个事的。”

高长恭神色有些复杂,“后来我也告诉你了,”说着他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人没过几天就走回来了,说是同一时间带的东西太多,马在路上累得跑死了。”

花木兰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三次我是让行车的商贩带过来的,这回总不能再出岔子了吧。”

高长恭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其实...我也是临走前两天才知道,前段时间我跟你说过的那伙没走官道走了小路被山匪抢了车的商人...就是他们。”

解释完毕,闹了一场误会的父女二人有些尴尬地面对面站着,最后还是高长恭摆了摆手解了围,“不是说还要进宫面圣吗,还是别太迟为好。”

这下三人才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花父低声安抚着女婿让他今后放宽心,不用再操心花木兰的事了。

高长恭浑浑噩噩地听着,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之中,连后半段花父说的什么都没听清。


5

等到一切事物都处理得当,吃完了晚膳的三人一同回到花府中时天已经黑了——花木兰婉言谢绝了唐王给他们安排其他住处的提议,同时也带着点私心想让高长恭看看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于是便回了家住——月亮高悬,起先还带着些许暖意的空气正在转凉,冷风逐渐占据了主场。

原本有些怕冷地花木兰自去了北齐之后抗寒的能力略微提升了一些,再加上马车上放的暖炉温度一直不低,她没有穿厚衣服,刚到大唐那会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跑了半天,此刻她终于感觉到了些凉意。

她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只觉得肩膀一沉,一双手从旁边探了过来——高长恭脱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又在她身前仔细地系着带子。

她抬起头怔愣地盯着他,但是高长恭却像刻意回避似的不看她,系好带子后他又低头扯了扯斗篷两边的毛领,然后继续走在她的身侧,头转向另一边仿佛是在看院内摆设,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

花木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她故意走慢了几步,落在花父身后的位置拉着高长恭说悄悄话,“你明天有安排吗?”

高长恭有些意外她的关心,摇了摇头,等着她下一步的话语。

“我想回我曾经的军队看一看。”花木兰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我临走时匆忙,没跟他们好好道别。”

“那便去吧。”高长恭答得很干脆。

他原本是想推拒掉,但是看花木兰面带惋惜,仔细想想她曾经也上过战场,她的性子生来活泼,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把她困在宫墙里不允许她离开。

早在一开始高长恭确实是想毁掉这乱点的鸳鸯谱,但是跟花木兰相处时间越久就越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又舍不得结束掉这段关系。后来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察觉到花木兰并不讨厌自己,但是那家伙对情啊爱啊这方面是一窍不通,所以他打算循序渐进,时间还长,如果想要两个人走得长久,他得一步一步来。

外人看不出什么,只当是夫妻俩之间的甜蜜日常,但当他们彼此最熟悉的人接连来询问的时候,他又突然着了急,而无意间听到花父的那句话,让他的心开始慌乱了起来。

看着高长恭答应自己之后就开始愣神,花木兰先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还是没反应,于是向前跺了一脚,气势磅礴地在他耳边“嘿”了一声。

这一嗓子不仅把高长恭吼回神了,还把走在前面的花父吓了一跳。

眼见自家老爹又要抄起家伙揍人,花木兰赶紧躲到了高长恭的身后,父女俩隔着一个人又闹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花父掐着花木兰的胳膊,只交代了女婿一句父女之间要好好“叙叙旧”让他先去会客厅待一会,便把人拽走了。

高长恭看着花木兰的背影又出了好一会的神,最后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身上衣物的布料,在想他那个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的计划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实现。


6

花木兰莫名其妙地被花父揪着来到了内院,又莫名其妙地被塞给了一位早已候在院内的嬷嬷,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听嬷嬷说道了一个时辰的夫妻之礼。

一开始她的表情还极为不耐,到后来一抹红晕逐渐染上了脸颊,在嬷嬷的演讲即将结尾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花木兰四肢僵硬地走出内院,满脑子想的都是高长恭究竟忍了多长时间——她确实不懂恋爱,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总会在与高长恭相处之时感到心脏一阵又一阵地悸动——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的衣角团成皱巴巴的了,因为分心,她竟连路过了寝居都没察觉。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花木兰一惊,可怜的衣物才从她手下得到了解放,身后的人又叫了她一次,她依稀辨认出那是高长恭的声音,但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只能勉强扬起一张笑脸转过身去——

回眸一笑美人摔了个嘴啃泥。

花木兰趴在地上听着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高长恭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要搀着她起身时,迟钝了很久的大脑才做出了反应,高长恭半拉半拽地把她扶了起来,花木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痛嚎出声。

她尽力克制地不让自己的声音太大,等到她发泄完毕,抬起头看着高长恭的侧脸,才发现他在憋笑。

太丢脸了。昔日爬墙小能手,今日走平地摔倒。太丢脸了。

花木兰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用胳膊围住高长恭的肩膀支撑自己不稳的身体,活动了一下腿却发现脚腕很疼,她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像脚崴了。”

高长恭听见了她的呢喃,皱着眉正打算把人抱回去,他刚刚要做出蹲下的动作,结果花木兰突然又像触电一样缩回了与自己密切接触的手,像英勇就义一般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眼见着她因为走得太快又要往前栽去,高长恭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把人一步一步地搀了回去。

把花木兰送到房门口,他自觉地转身朝着另一间房走去,花木兰想叫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叫住他,又要说什么呢?她的思绪已经足够混乱了,不知道该如何说这样的事,也不知道高长恭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花木兰抿着唇,无处安放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脸,却发现脸颊很烫。她把这个归咎于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深陷在“和离”恐慌中的高长恭。

第二天满脸倦意的高长恭扶着面带黑眼圈、走路一瘸一拐的花木兰去找花父问好时,他们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老人家笑得跟朵花似的。

按照原计划,花木兰今日是要去探望曾经的战友和下属的,但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受伤,高长恭来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取消今天的行程。

花木兰摇了摇头,她觉得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会很可惜,况且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那个时候的自己咬着牙忍着疼都能重新站上沙场,怎么过了一段甜蜜日子就受不得苦了呢。

她突然有些想念曾经的日子,但看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高长恭,又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没有战乱,安居乐业。


7

花木兰刚踏进训练场就有巡逻兵看见了她,新兵不认识人,还以为是误闯的百姓,刚要开口赶人,却被长官出声制止。

跟在长官身后的还有一大帮子人,看见花木兰都止住了脚步,就好像她从前还在军营里时给他们训话一样。

花木兰弯了弯眉眼,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她有些感慨,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在此期间表现出色,步步高升,而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离开曾经的兄弟们。

对面的人群参差不齐地回了一句同样的话,打完招呼,大家都要作势因为花木兰的不告而别收拾她一顿,却在看见她身边人的眼神时突然怯了场。

出现在花木兰身边的是谁?当然是陛下给她指婚的丈夫。她丈夫是谁?北齐兰陵王啊!

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惹不起。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围成一个圈,企图用眼神杀死花木兰。

在一记记眼刀中,花木兰无奈地向高长恭耸了耸肩,做了一个“习惯就好”的口型。

为首的人邀请她参观一下现在的军营,花木兰笑着答应,一迈步就是一个踉跄,抓着高长恭的胳膊才堪堪稳住身形,等到站稳后,她又十分不自在地匆忙把手抽回。

花木兰在前面步履艰难地走着,身后的兄弟们却已经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越看高长恭越觉得不顺眼,商量了半天,所有人一致觉得这家伙肯定欺负他们老大了,打算给这人一个教训。

于是等到花木兰与他们叙旧的时候,这群男人用着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殷勤给她腾出位置让她坐下,等到高长恭挨着她也要坐的时候,几个人突然蹿出,一边与花木兰说着话,一边用身体隔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现在的场面变成了花木兰被她的小弟们围簇着坐在中间,时不时受到狗腿的讨好,而高长恭孤零零地坐在她的对面,沉着脸不说话,大有一副娘家人集体讨伐女婿的场面。

“娘家大军”首先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获得了首胜。

高长恭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聊天,而自己惨兮兮地连个可以搭话的人都没有,心中不自觉地奏起了一首悲凉的曲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是不是花父强迫他与花木兰“和离”的计划之一。岳父心,海底针,不可随意揣测。

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不间断地询问着花木兰的近况,最后她被烦得终于忍不住一人给了一拳让他们闭嘴。

高长恭看着对面的人一个个挨了顿揍,捂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了,心胸豁然开朗,抱着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最后花木兰领着他离开练兵场的时候,高长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带着得意的笑容扬了扬眉毛,把兄弟们都气得够呛。


8

花木兰的脚腕休息了几天便好得差不多了,期间两人一直分房睡的,也一直没有相互谈心。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除夕那天,唐王邀请花父一家进宫一同吃顿团圆饭——毕竟花木兰也算是唐王看大的,唐王又和花父是多少年的老朋友,对于那丫头的情感相当于半个爹,往年花木兰还未出阁的时候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花父应的轻快,而不知内情的高长恭闭了眼,心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始终都没有弄清他老岳父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花父应该是变脸戏法的传承人,时而热情招待自己时而看自己不顺眼,而这顿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眼里的“鸿门宴”。

罢了,鸿门宴就鸿门宴,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但是当他在饭桌上借着酒劲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我是不会和她和离的你们想都不要想”的时候,花父本来没有的念头突然被他激了起来。

花木兰看着举着酒杯满脸严肃站起身的高长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现在这个诡异的局面。

她原先是见过高长恭喝酒的,虽然不是千杯不醉但总归是比自己酒量要好些,或许是近日积累的焦虑压得他太重,让他上了头,借着这股劲儿把自己憋了好几天的话讲了出来。

然后他脑袋就被原本坐在他对面的花父走过来狠狠抽了一下。

“臭小子你还想和离?”花父气不过,伸手又打了一下,“为了你们夫妻...”他顿了一下,还是觉得那话说不出口,只能急急改口,“...和睦,我也算是出了力的,你居然还想和离?”

高长恭被这两巴掌扇得有些懵,他皱着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你们想的吗?我那天明明听见...”

还没说完,迎面又挨了一巴掌,这回是唐王打的,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谁想了?分明是你想!”

最后这一巴掌实在是下的狠手,疼痛让高长恭不太清楚的脑子转过弯来了,他环视了一圈身边人的脸色,然后垂着头扫视着脚下的地面,争取看出一个洞来好让他跳进去。

经过一顿饭的互相解释,这场巨大的乌龙才被解开,高长恭面红耳赤地挨着两个老父亲的数落不敢反驳半字,只能频频点头道着不是。

吃完饭后,他们站在宫门口向唐王挥手告别,回府的路有些长,需要坐车,而花父又不想妨碍小两口恩爱,所以他单独找了一辆小马车,在两人的面前扬长而去。

正当花木兰刚在自己的马车上坐稳时,天边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那道光炸成了绚烂的烟花。

花木兰想起了七夕的时候,凑在马车窗前掀起了车帘看着远处的烟火。马车起步,她没有坐稳,向后一倒,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即使知道自己身后是谁,花木兰还是挺直了背,躲避着高长恭的目光。

高长恭没有办法,只好从背后环住了花木兰的身体,下巴靠在了花木兰的肩上,闭了眼听着她纷乱的呼吸。

马车刚走了没一会忽然又停了下来,车夫低声询问的声音传来,“王爷,前面巷子有孩童在放鞭炮,车一时半会估计过不去,您看是等还是...?”

“走吧。”花木兰轻轻挣开高长恭的怀抱,车厢里昏暗的烛光模糊地映出了他有些委屈的表情,花木兰犹豫了一下又拉起了他的手,“应该不远了,我们就走回去吧。”

他们并肩走在大唐的街头上,不过相较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耳畔是人们欢快的笑声,花木兰总觉得他们彼此都保持沉默有些不合时宜,她开口问了那个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自从开窍了之后,花木兰已经对自己的心意十分肯定了,但是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又开始偷偷作祟,她想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究竟谁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一个。

高长恭并没有马上回答,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在记忆的深处,他好像还是那个贪玩的北齐二皇子,第一次来到大唐,当他第一次站在武学堂里听着老师一本正经的上课时,他只感觉很新奇,但是在孩子群中,他看见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

那是学堂里唯一一个女孩子,背对着他站在小院的正中央,忽然她转过头来,原本故作严肃的小脸在看见他之后绽出了笑颜。

虽然后来才知道那是花木兰觉得自己很抗揍,少年的梦变成了梦魇,但是他始终觉得,花木兰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缘,是他兜兜转转还会遇见的人。

“我们能够再次相遇,那就说明我们有缘。”高长恭轻声说道,花木兰没听清,催着他再说一遍,而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彼此紧扣的双手,“很久之前吧。”

“很久是多久?”花木兰迫不及待地追问。

“保密。”高长恭露出来狡黠的笑容,“那么我的王妃殿下,你又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这句话终于难住了花木兰,她很想回答她的心早在他给自己过生日的那次就已经开始了悸动,但是她又觉得那并不准确。

是在成婚后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的乌龙中吗?她也觉得不是。

还是说,在更久之前,她在武学堂被一群男孩子包围在中央,偏头从人群的缝隙中窥探到那个外族男孩与众不同的气质时。

花木兰偷偷笑了,得意地晃了晃被牵着的那只手,“总归是比你早。”

“那是有多早?”

“我也保密。”

路过的孩子点燃了烟花,光束从他们的身旁一路窜上天空,在炸开的那一瞬间,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彼此相视一笑。


尾声

俩人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才回到花府,彼时花木兰已经累到不行了,进了小院就直奔自己的房间,恨不能马上扑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至于夫妻之间那最隐秘的事情早就被她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高长恭看着她疲倦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自从知晓彼此的心意之后他已经不着急同房的事了,因为他们之间的那次婚礼太过仓促,两人之间又彼此离心,他总觉得不太正式,有种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而他有一个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的计划,在这一年的末尾,终于决定开始实施。

他满意地叹了口气,开心得差点蹦回自己的屋子。

大年初一的早上高长恭原本是好好歇一歇的,但是这个想法却在花木兰跑进自己屋子的时候被打破了。

花木兰手里捏着一个请帖模样的东西,穿戴的整整齐齐,直直闯到高长恭的床前,掀起床帐把高长恭晃醒,语调里是止不住的兴奋,“请帖!今天有狩猎比赛!邀请我们俩一起去!”

幸好高长恭没有起床气,只是撑起身子抓着有些凌乱的头发,有些无奈地看着把床帐全部扯开的花木兰,“知道了,我的王妃。”看她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又装模作样地解开里衣的带子,“你真的要在这里看我换衣服吗?”

花木兰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耳尖上却已经染了一些粉红。

“好吧。”高长恭不在意地继续解着上衣的带子,偶然间一瞥发现花木兰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直到他的手碰到衣襟,即将敞开“胸怀”的时候,花木兰终于忍不住放下帐子,自顾自跑到门外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而里屋,重叠的帐子内传出了一声轻笑。

经过一番忙碌之后,他们到达了狩猎场。

而这里像是专门在等待他们一样,两人刚进大门,一声号角吹响,人群开始欢呼。

在引路人的带领下他们先见过了唐王,随后又去马厩处挑选了一匹适合自己的宝马。

花木兰一跃而上,笑眯眯地看着慢悠悠骑马过来的高长恭,“我们来比赛吧!看看谁收获的猎物更多!”

高长恭笑眼望着她不置可否。

花木兰只当他是默认,骑马率先向前跑去,中间还不忘回头跟高长恭挥手,催促着他快跟上来。

武学堂里女孩的笑脸与此刻的花木兰重叠,在高长恭的心上犯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他一时看得愣住了。

随即不甘落后的心情逐渐替代了原本的心绪,他驾着马,像十五年前一样不自觉地向她追去。


比赛的结果刚公布了没几天,全城的八卦新闻就都被兰陵王一手筹划的那场横跨两国的婚礼给淹没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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